时间:2025-07-20作者:admin浏览: 次
摘要:视觉语言作为新闻传递信息的方式一直在发生改变,从硬件的角度就是传播方式本身的进步;从内容角度看则是更多的依托技术、介质对于视觉呈现的促进以及启发。打开19世纪的报纸,刀刻的锐利带过战争场景;转到20世纪电视时代的画面,只见那越南战场硝烟未散;而今天只要滑动手机屏幕即可看见随着手指滑过在指尖变化的可视化的疫情数据曲线。从符号学层面来看,可以运用美国符号学家皮尔斯的“图标、索引、象征”三分法和法国符号学家罗兰巴特的“内涵/外延”理论解释不同视觉符号所赋予的信息的意义。
第一次出现报纸的时候,文字才是绝对主力。直到18世纪,最早的木刻版面插图才出现在报纸上,虽不够精致,但十分有力,开启了新闻传播的“视觉启蒙时代”。当时的插图人员并非亲眼目睹,是依据文字而绘制的。1789年的巴士底狱攻占,《》也有相关插图报道,刀砍头、枪抵头式的夸张人物,极为夸张的光影线条语言,就是“自由战胜专制”的符号表达。作为皮尔士“指称—拟像—象征”体系中的一种,我们看到,这些符号的意义并不来源于与现实的相似或逼真,而是在相同语境下,不同的读者对事件的相似感知,彼此达成一种默契。
《伦敦新闻画报》1842年的创刊史见证了视觉语言是如何系统化的。每一期会刊登几十幅木刻插图,从王室婚礼、铁路通车乃至各种生活细节,在这些画作中都有简洁明快、丰富有趣的线条构筑起波澜壮阔的“全景式”社会图景。编辑掌握着符号学传播的秘密:画面上刻画的流浪汉或是城市贫民的蜷缩之姿(图示性符号)+污秽不堪的城市景象细节(索引性符号)→ “社会不公”(象征性符号)隐喻;这无数个意义编码序列在跨介质间传递下去之后就可以绕过文字进入人脑内部传播,也就是将图像带入人的象征领域之中来建构社会现实线世纪中后期的技术突破使视觉符号发生巨大变化,1848年,《LIllustration》周刊上出现了首幅新闻摄影作品—巴黎革命期间拍下的路障图片,虽以版画进行转译方可印制出版,但早已潜移默化地融入“机械复制”;1880年,在美国的《每日画报》(DailyGraphic)上,可以发现纽约港航船的照片是用半色调印刷法直接再现的,照片上还会出现波纹,像真的一样。就符号学层面来看,摄影的实质是“索引”:镜头与拍摄对象具有物理上的客观联系,因而照片就是被摄对象的“留痕”,即二者之间天然存在着确定的因果关系,所以摄影较之于插图有绝对的优势,这是一种直接又十分具有感染力的真实还原。
“索引性”得到了最大程度发挥的就是马修布雷迪对内战的摄影,他会带着他的设备上战场,在战场上搭建临时暗房,摄制下战场上所有人的面庞以及战争的痕迹;可以说,他的照片是没有戏剧性,但却产生了极度“震撼”的原因是因为这个照片拍摄的是与拍摄现场完全一致的当下发生的事情,而不是艺术家赋予其想象的照片,它就是战争本身,“符号的真实”是不存在绝对性的,因为布雷迪团队依旧会“支起几个支架,摆开腿部,抬高头部”,这是一种十分典型的对索引符的操控,索引符的真实性也是有目共睹的。
其实中国早期报纸也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视觉语言发展历程的,《申报》作为近代中国发行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报纸,就曾经长期是文字报。但是它也在不断地吸收世界各地各种方式,采用很简单的报纸招贴画,比如当报道一些大的事情的时候,它会附有一些简单的手工绘制,很多都是打印出来的这样的故事性的绘画稿。而且当时的图画粗看并没有多精致,但这也是给读者提供了一定的信息补充,再比如说它是做社会事件还是做奇闻轶事,或是市井生活里的一些小事或者是风土人情的时候,它就会选择一幅或者几幅插画配合着文字去展现当时的大概场景,借助于人物造型或者以物代人、图示化符号去帮助人们认识画面背景里人的神态和动作。
然而,在摄影传到中国后,新闻摄影开始产生,有些摄影记者用照相机来记录一些重大事件或日常生活中的普通情景,如一些战争场面或者老百姓的生活等等,而这样的照片最令人惊叹之处就是有很强的索引作用,能真实的体现出那个时代的风貌,并成为今日难得的历史文物。如一些表现人民生活艰难的图片,人们可以透过拍攝下来的人物的枯槁身形以及破旧衣服等细节看到那时的社会是什么样子的,看到了历史。
与印刷时代只有静态符号不同,电视的符号是一种运动符号,通过将图像、声音、文字以及主播的形象融为一体来达到更加栩栩如生的效果,比如从主播的表情可以看出“图标性符号”,由现场采集的同期声就是“索引性符号”,而演播室背后的地球仪就是“象征性符号”,因为它是世界的象征。
镜头语言即是电视视觉编码的基本语言符号。中景镜头作为新闻业的“常用款式”,体现出一种正常的人际距离,传达一种“客观中立”的讯息;而报道突发事故灾难的镜头则会突兀地由远及近推摄到受害者的眼泪和伤疤,靠这样一组不同视觉符号转换向观众施加情绪上的影响。1963年肯尼迪遇刺案中,达拉斯电视台的摄像机最先用远景拍摄车队,然后枪响后的画面不停晃动,最终定格到民众的惊恐神态上,这是未经剪辑的画面:晃动镜头里影片胶片因加速运转或摄影机物理倾斜而产生的“索引性”效果(真实世界的物理反应)以及拍下的恐慌表情所具有的“图标性”效果(真恐的表情图样),使人感受到现场的历史。“人戏不分”的描述方式使得时间拉回到了刺激人们的当下时刻。
演播室的视觉符号也藏着令人惊喜的花样。进入到20世纪80年代,凭借开创24小时新闻滚动播出的先例,CNN中产生了独具特色的“新闻墙”符号:“滚动的字幕”“分屏的画面”“运动的时钟”,这些都是“永不消逝的幻灯片”。“新闻墙”背后的巨大屏幕会不停地转换拍摄到的现场视频或用文字标注下来的数据及图表等信息,渲染一种掌控世界全局的氛围,在罗兰·巴特看来,“外延是‘传递’,内蕴则是‘信守权威’”,即技术上有多强、能把那么多庞大的信息运做、表达出来,媒体就在听众的眼中有多权威。
但是到1990年代,在电视视觉语言的“真实性神话”遭到质疑之后,美军嵌入式记者在海湾战争时向国内直播的电视画面中有的是发射命中目标的精准打击画面,而没有受难的普通老百姓,经过一番挑选的影像,虽然具有“索引性符号”的真实(即也是真实的战场画面),却也具备“象征性符号”的片面性(只能呈现某一方面)。人们逐步意识到,视频图像的“索引性”并不能完全包涵意义的全部—编码者的偏向操控着视觉符号背后的一切。
中国电视新闻的发展,是一个从出生到现在走向成熟的道路。电视新闻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多丰富的电视新闻语言,大多数都是播报文字稿带加一些简单的画面;而现在随着科技的发展进步,电视新闻语言变得越来越丰富了,用了很多种不同的镜头来讲述这个大的故事,就像拍一部电影一样,比方说拍一个有关于自然灾害的镜头,远景呈现出的是整个受灾的全貌,使大家知道发生了多大的事情;近景、特写呈现出的是被灾难所袭击的人们表情或是其灾后的生活状态,使人们引起同情与关注。
新闻主播本身也是一个重要的视觉符号,主播服饰、表情、语言等都是信息,而且是一种极具分量的信息。端庄稳重型主播形象能给人留下专业可靠的印象,增强新闻的权威感;目前越来越多的演播室注意用符号说话,通过布景、灯光等渲染场景气氛,强化电视画面传播能力,表明电视台站位与办台理念,并表现电视台价值取向。
1980年,《哥伦布快讯》将报纸装进电脑终端,我们无法想象25年后数字技术会将视觉语言的基因彻底颠覆。与印刷时代或电视时代单向度的传播不同,数字媒介时代,视觉符号是动态的、互动的、由用户互动创生的。数字媒介使符号学具有了新的解读方式:用户点击并放大新闻图片细节时,当其再将该图片分享给其他人之前加上动图或者表情包时,甚至观众加入弹幕将文字覆盖于视频之上,他们都成为意义生产的主动创造者而非被动接受者。
数据可视化成为数字时代视觉语言最具标志性的一种形式,如《》网站于2008年推出了一张“金融危机蔓延图”,用流动的线条关联各国股市的数据,人们可以拖拽时间轴来观照危机扩散的轨迹。与之相比,上述传统的图表是有限静态的表征物,线条是“象征性符号”,数据是“索引性符号”,用户通过操作给予它们新的含义,如上面呈现给人们的那些多样的解读:每个人都可以获得自我的理解方式。“作者之死”正是由于编码者的符号体系确立之后,意义仍由受众解读完成。
社交媒体促进了视觉符号进入“裂变式传播”时代,在中国,微博、微信、抖音是其中的重要角色。随着深度伪造技术的出现,视像符号的“索引性”遭到根本性的挑战。2018年,网上传播着一段伪造的奥巴马的讲话视频。利用AI换脸技术可以让口型、声音完全吻合。这些视觉符号不再与真实的事物发生物理性的关联,其本质已经是一个由算法对“图标性”(拟似美国总统奥巴马)和“象征性”(盗用美国总统的身份)加以拆解和重构的过程。这说明数字时代的视觉语言可能由以前的“记录现实”转为“建构现实”,当索引性符号的真实性解体时,我们如何去判断其中的意义的真伪?
由木刻插图至AI影像生成的历史,就是符号与现实关系的重构史;印刷时代拍摄下的摄影通过“索引性”强化了两者之间的关联,电视时代的动向影像通过“多符号协同”强化了前者,数字时代的交互、伪造等技术则瓦解了这种“索引性”,并且创造出了新的意义网络。正如罗兰·巴特所述:每一个时代都产生并赋予了自身的具有元话语性质的“神话”,其中包含着人们根据自己的理解和社会形式来解读真实的种种手段。第一次的这种对真实的神话可称之为“真实神话”,第二次则是“客观神话”,最后一种则为“参与神话”。
科技虽是视觉语言变化的推手,但是意义还是由文化语境决定的,比如报道同一次的灾难事件,在十九世纪的报纸中使用版画的“象征性”激起人们的同情,而到了今天,在社交媒体则运用短视频的“索引性”争取共鸣,实际上这就是人们对于“真实”认知的变化,从过去那种的“机械复制”变成了现在的“情感共振”,由此可以看出,我们在解读视觉语言时,要从技术和文化语境两个维度上同时展开思考。
针对这种人工智能制造内容的风潮,视觉语言会有什么样的前程呢?当DALLE可以根据文字说明制造出“没有发生过的新闻照”的时候,当VR可以把受众带入伪造新闻场景之中的时候,这会给符号学的构建带来怎样崭新的变量呢?但是在技术无论如何发展的过程中,都永远不变的是:视觉语言是人以符号认知世界、彼此之间进行沟通的一种方式。
回首过往百年,从最早的报纸插图,到如今的元宇宙新闻设想,形态虽然千差万别,但不变的是这背后的新闻传播的使命——用一种可感的形式来呈现这种真实的意义。要洞悉这个变化的规律,更要有抓住目前技术所催生的弯道超车机会时不忘行稳致远的脚踏实地态度——不忘初心才是有效方法。把视觉语言当作明了事物本相、使人们联合在一起的媒介,而不是用来混淆视听、人为隔绝人们的借口,这是所有新闻人最应该向符号学学习的东西。 (河北传媒学院 吴英昊)